以现代舞向东方古老文明深处探求

  方家骏

  舞蹈是上海观众“情有独钟”的观演选择。在上海的舞台上,观众能够看到兼顾三个方面的舞蹈作品:本土原创舞剧艳服亮相,现实题材和“国风”相得益彰;古典芭蕾以及芭蕾明星以其华美的身姿吸引着众多舞迷;现代舞作为领会现代艺术思潮的窗口,以多元形式出现,规模小而信息量大。在本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举行时代,两部同样有着东方文化靠山的现代舞备受关注,大量的“观后感”让我们看到,对具有自力精神的艺术表达,观众抱有很大热情,而对艺术内在的探讨甚至追问,则体现了通俗观众的介入精神,是艺术品投放市场后令人期待的努力反映。

  《无径之径》的幽远与坦荡

  早有所闻,胡沈员与印度裔舞蹈家阿卡什·奥德瑞相助了一部《无径之径》。两年后,终于见到这部现代舞作品在艺术节作亚洲首演。在一大片网评下,我跟了三个字“很惊艳”——这话发自心里。

  胡沈员的身体像个“魔盒”,蕴含着无限可能。这使他在很短时间里一跃成为人们心目中的“青年舞蹈家”。人们亲昵地称他为“小胡”,对他富有个性的艺术表达十分认可。一个舞者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肢体,是件幸福的事。倘能让头脑流泻于自由肢体,那是传说中的灵魂舞者,也可视作舞者的智慧。当初,阿卡什被小胡的“自由肢体”所感动,他说他“总是在幽静中蓄积能量,身体如水一样平常流动。我经常分不清他头在那里,手又在那里?”舞蹈家之间的相互浏览,促成了两人的相助。

  相助的最先多数是耽于磨合。代表差异文化的两国舞蹈家,学习的是差异舞种,语言交流也不十分通畅,默契从那里最先确立?智慧又将若何蕴蓄迸发?眼前好像是一条无径之径,隐约绰绰,却坚信它的存在。直到有一天,小胡在中国文化文籍中与1300年前的“玄奘”相遇,唐朝僧人在印度生涯了十四年的履历引发了他的创作灵感……

  今天我们看到的《无径之径》是一部结构严谨、意象丰沛的作品——玄奘之行,成就了差异文明之间的相互来往、相互吸引。当一段艰难而绚烂的史实穿越时空,再现在我们眼前,相融相生的历史场景与现实相毗邻,我们的心又一次被激荡。小胡的选择让习用“小伶俐”的舞蹈闪现出“大智慧”的灵光,作品的精神内在和文化质感也由此而发生。

  起始的独舞为小胡所善于——一个僧人,当探索天下、追求精神皈依的欲念在他心中搏动,身体的原始状态就像胎儿在母体内蠕动、花蕾亟待绽放,充满了生命气象。随之,天才灯光师和舞者配合营造出精练的舞台语言:一段漫长旅程,在没有看到终点前,一切都显得那样混沌,然而,即便在漆黑的时间隧道里穿行,也从未失去过光的引领,这是对外部天下和心里天下形貌,真切而生动。直到两个僧人相遇——

  阿卡什和小胡险些一样体态,在僧人黑袍的遮蔽下,露出的只是赤裸的脚,很难分辨。然而,从逐渐走近的两双脚,我突然看到了两种完全差其余神韵——学习古典印度舞“卡塔克”的阿卡什,脚趾抓地有力,每一步都像拍打在石板上;而小胡的措施则由脚跟发力,通过脚心把气力传给脚尖,最终由脚趾来完成一次完善的“掀脚面”——这是中国古典舞“步履”的精髓,委婉仔细,步步生莲,现在有一种极致的优美。差异文化的熏染,细枝小节都显示出差异,且具有鲜明的辨识度。舞者通过演出细节通报出的信息,我很快吸收到,不禁为肢体语言之精妙、舞者之匠心独到而心生感动。随之,叙事根据严密的逻辑一起推进——匹敌、发现、吸引、接纳,进而融合……中国舞的绵长气韵,“卡塔克”令人眼花缭乱的脚下打点,施展出超强的叙事能力;镜像一样平常的双人造型,把“融”这一精神缘起显示得语境坦荡而充知足象。

抓住了流量密码就能抓住人心吗

纵使这类剧情拥有庞大的受众基础,同质化的剧情走向也难免令观众审美疲劳,如何推陈出新以度过“瓶颈期”?

  舞台最后出现的漫天流沙,蔚为壮观,好像是时光的沙漏,执着而无情,而两位僧人互赐流沙的一幕,从指缝里流泻的金色沙粒,则显得格外至诚、温暖……我以为,在这部作品中流沙的运用稀奇具有象征意义,它既是具象又是抽象的。当舞者置身于泼天流沙之下,承接大自然洗礼的一刻,我好像看到,西行十八年,玄奘带回长安的数尊佛像、几百部经书,每道裂痕都嵌入了岁月的沙尘。

  一部跨时空、跨文化的现代舞作品,并不艰涩难明,似乎也不存在鉴赏门槛,这是我颇为看重这部作品的缘故原由。

  《智胜心魔》是一双苍老的历史眼睛

  鉴赏现代舞事实有没有门槛?

  我主观地回应这一疑问:有。一定会有。这个门槛就是我们对作品所出现的历史文化靠山感应生疏,甚或一无所知。这就要提到本届艺术节的另一部现代舞作品——阿库·汉姆的《智胜心魔》。这部作品的灵感源自古老的《吉尔伽美什史诗》,这是4000年前古苏美尔人用楔形文字刻在泥板上的史实,是人类文化和影象残骸中的一块碎片。今天,当“吉尔伽美什”作为剧中主人公走到我们眼前,阿库·汉姆在不加色彩渲染的舞台上完成了历史碎片的拼接,我们蓦然意识到,很有需要去读懂这张拼图,从而领会一段消逝的文明从起源到幽静的所有真相。由于这一切对于今天的我们,险些是空缺,而在苏美尔人纪录中,苏美尔文明来自遥远的东方,甚至有可能是古老的中原,他们在泥板上留下的要害信息是:黑发。由此,我怦然心动——这不是一部与我们有疏离感甚至毫无情绪关联的作品,冷峻的叙述方式,爆裂的现代舞语言,看似艰涩难明的题旨,追溯着我们配合的历史渊源,而走进这个故事并不艰难。

  阿库·汉姆是声名卓著的现代现代舞艺术家。他与阿卡什一样,有学习印度舞蹈的履历,对东方文化有很深的情结,东方舞蹈是他主要的创作元素。阿库·汉姆的美学追求也许和我们的审美习惯有差异,但他不刻意制造深邃艰涩,在《智胜心魔》中,我们能看到它和大部门戏剧作品一样,有严密的戏剧构架,有人物关系、划定场景。在确立叙事方式的同时,阿库·汉姆并不有意去损坏叙述逻辑以凸显先锋性,而是把叙事方式视作展现主题的主要途径。若是,我们对这个故事的靠山绝不领会,无法分辨其中的人物关系,甚至不明晰剧中骨瘦如柴的鹤发舞者就是“吉尔伽美什”本人,他以一双苍老眼睛凝望着人生片断的一次次“闪回”,对“人类以暴力方式扑灭自己”充满悲悼,那么,意味着我们确实没有找到进入这部作品的门,无法看到整部作品是一场深刻的反思,展现了人类运气的本质,而阿库·汉姆则是善于“讲述伟大之事的伟大艺术家”。

  借助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这一中西艺术对话交流的前沿窗口,我们可以清晰感知到,这些年舞坛已经从“现代舞就是显示现代人生涯”的狭隘认知中走了出来,艺术家们把创作触角伸得很远,视野也加倍坦荡,许多作品带有强烈的思辨意味。例如,编舞大师莫里斯·贝嘉的《七段希腊人的舞蹈》显示的是希腊民俗,却很少使用希腊舞蹈元素,完全不设标识性符号,在30多名演出者身上,甚至看不到一点属于希腊的装饰。然而就是这样一部作品,获得了“最希腊”的赞誉。在贝嘉看来,文化不只是一枚纹饰、一挂图腾、一方残片,它多数是一个民族的哲学思索、心理节律以及生命气象,我们能在这个民族的每小我私人身上找到最生动的显示。现代舞应在艺术哲学层面体现泛起代性。贝嘉这部创作于20世纪80年月的现代芭蕾在本届艺术节上演,人们纷纷议论:“差异于贝嘉以往的作品”,言下之意,似乎是某种期待没有获得知足。但在我看来,这部《七段希腊人的舞蹈》充满机趣,操作得异常智慧。那时贝嘉已进入暮年,但并不影响他以作品表达艺术头脑,而游戏意识的编舞,让整个演出活力四射。

  在上海这个国际演艺大码头,一系列节展平台和剧场演出主理方,在延续供应“经典”“新创”的同时,也有意将艺坛名家的新锐作品、话题作品“零时差”带到上海,这无疑是上海演艺市场日臻成熟、分众化的标志。对一些相对深邃的作品偶有“看不懂”的声音。除了演出方、剧场、艺评家应举行多维度的宣传与导赏,也离不开观众向深入领会艺术家所思所想所迈出的那一步。说到底,剧场心意相通的酣畅,来自于艺术家与观者的“双向奔赴”。在气概多元的严肃艺术眼前,信托没有人愿意做剧场里的谁人“吃瓜群众”。

  (作者为文艺谈论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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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编:张晓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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